【黄黑】同一世界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篮球
“摄影结束了，辛苦各位。”
导演发话，摄影棚里的工作人员纷纷收拾起东西来。
“涼太，快过来卸妆，时间不早了！”
黄濑正跟摄影师闲扯，化妆师这么一喊，他连忙回道：“现在就过去！”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刚从23:59跳到00:00,时间下方的日期也随之改变，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几秒，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经纪人。
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一股劲地说了起来，黄濑听电话的表情从平静到双眼发亮，“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嗯，嗯，谢谢你！下周请你吃饭啊大美女。”
他高兴地挂了电话，看到屏幕上的日期时猛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嘿嘿。”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黄濑自个儿傻笑了起来。
难得的周末，黑子所在的706宿舍的这帮哥们也没闲着，正在联机打DOTA，各种夹杂着专业词汇的吼叫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躺在被窝里看书的黑子却浑然不觉，正沉浸在推理小说曲折离奇的剧情之中。
枕边手机响起时倒着实吓了他一跳，他拿起一看，来电显示“黄濑君”。
一接起电话，那边就传来黄濑元气满满的声音。
“小黑子，20岁生日快乐！”
“啊……谢谢黄濑君。”
“我是第一个祝福你的不？”
“零点的时候桃井小姐打来了。”
“居然被小桃子抢先了！不甘心啊！我零点看到手机上显示1月31日就想起来了，然后……”
那边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不怀好意：“小黑子终于20岁了呢……我带你去干点大人才能干的事吧？”
黑子皱了皱眉，“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小黑子，我们去喝酒吧！”
“……别开玩笑了。”
电话那头黄濑走路的声音停了下来，“我现在在你宿舍楼下，小黑子赶紧下来吧，天挺冷的我可不想在寒风里站太久啊……”
“你说什么——？！”
黑子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往下爬了两级梯子就迫不及待地直接跳到地上，拖鞋都没穿好就打开宿舍门冲了出去。
他趴到走廊扶栏上往下看，宿舍楼下的一片漆黑中忽地出现了一个光点，还左右摇晃了一下。
“看到了吗小黑子？”
黑子一阵无力，长长叹了一口气，“你等我五分钟。”
黑子下到一楼时黄濑正一脸正经地跟宿舍大妈说着什么，宿舍大妈两眼冒着红心不停点头，之后竟轻松放行了黑子，两人一路顺利地出了学校大门，黑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使了什么法子？”
“对门口的保安大哥用了我出色的演技，宿舍大妈嘛，当然是因为我英俊的容颜……”
“所以呢，演了什么？”黑子打断他的话，“我出来的时候保安大哥说什么‘女朋友’？”
“噢我告诉他你的女朋友生病送院了很需要你过去签字，装作十万火急的样子他马上就放我进去了……啊疼，小黑子你干什么打人……”
“下次不要再干这种事了。你知道现在几点吗？凌晨1点！”
黑子连惯用的敬语都抛到了脑后，狠狠地说着黄濑，黄濑嬉皮笑脸地应和，见黑子匆忙中没戴围巾，他把自己的解下来讨好般给黑子围上。
“小黑子你冷吗？”黄濑顺势揽住黑子的肩膀，把他搂近自己，“我帮你挡风！有没有暖和一点？”
距离夜街还有一小段路，连灯光都没有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人在走着，在这样寒冷寂静的深夜，黄濑身上温暖的气息突如其来地包围了过来，轻轻松松地驱散了寒意和困倦，黑子摸了摸脖子上仍带着暖暖温度的围巾，抬头看见黄濑那一脸毫无愧意的笑容，心中的怒气都已消失无踪，只觉又好笑又无奈。
黄濑君这个人啊。
聚集了各种小店的夜街在这个时间点人气正旺，黄濑熟门熟路地带着黑子来到一家热闹的居酒屋，点了两扎冰镇啤酒，三小壶清酒，几碟小菜。
“小黑子，来！”
黄濑把满满一大杯啤酒放到黑子面前。
“……”
黑子的表情相当犹豫。
“这个度数不高，不容易醉，我们先从简单的开始。没事的，尝尝。”
在黄濑的半哄半骗下，怀揣着好奇心的黑子喝下了一大杯啤酒，又喝了几小杯清酒，脸红红地就开始主动说起话来。
黄濑还指望着能从黑子口中听到诸如“我曾经暗恋过一个女生”这样的劲爆话题，没想到黑子竟两眼亮亮地给他讲起了“圣安东尼奥马刺”。
“圣安东尼奥马刺，他们的篮球真的非常……非常漂亮。”
“他们不停地跑动，球不断从一个人手里传到另一个人手里，直到出现最好的机会。传接配合快得让人看不过来，每个人总是能出现在最正确的位置上，精密得像机器，可是跟会飞的篮球一起，跟那些漂亮的投篮动作，突破、上篮、空切、掩护一起，又是那么充满了运动的美感。”
“主帅波波维奇先生能把十二人轮换用得像下棋一样，48分钟的比赛时间里充分利用着篮球的规则和特点，最让人惊讶的是这支球队的执行力，他们的比赛就像战术教科书一样，无论看了多少场，我都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叹‘原来这些基础战术被灵活运用能发挥这么大的效果’‘彻底贯彻比赛战略竟然能把天赋球队压制成这样’……看马刺的比赛，就像看着篮球广阔无垠的世界在眼前一点点展开，实在是非常美好的感受。”
“只要看着他们打球，就会感受到这帮人有多热爱篮球……即便只是看转播，也像是能看见这支球队的灵魂一般。”
说到这里，黑子开心地笑了，“我们篮球队经常一起看马刺的比赛……”
“是啊，还经常拉着我一起看，被小黑子你们影响，我也成了马刺球迷呢。”
“嘿嘿……黄濑君不知道吧？队服的款色是我们自己决定的，黑白银三色，就是为了向马刺队致敬。”
黑子拿起小杯清酒轻轻地碰了碰黄濑的酒杯，又傻笑着道：“虽说是向马刺学习，可我们真是超级穷人版的。据说波波维奇先生的战术本上有200套以上的战术，马刺队能在比赛里运用自如……我们练了差不多两年，能熟练跑出来的也就那么七八套战术，到现在还时不时会有人跑错位呢。”
“可就算这样，还是很开心……不像黄濑君，不像火神君，我们没有天才，也能够靠这样的阵容一点点地前进，真的让人很开心。”
“嗯!”
黄濑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黑子，看起来也相当开心。
“黄濑君有喜欢的球星吗？”
“虽然不是偶像什么的，不过喜欢的球星有一个哦。”
黄濑伸手把黑子端到嘴边的酒抢了过来一口喝光，继续道：“麦迪。特雷西·麦克格雷迪。”
“啊……麦迪。比赛最后35秒得了13分逆转了马刺的奇迹。”
“哈哈，那个是他的代表作，我有看过录像哦。”
“是怎么喜欢上的……？”
“嘛……动机倒是很简单，国三碰巧从电视上看到麦迪的集锦，觉得这人打球好漂亮，华丽丽的，就觉得很喜欢了。喏，这个，也是因为麦迪。”
黄濑碰了碰自己左耳上的耳环。
“他接受采访的时候在左边耳朵上戴了一个白色的耳钉，好看得不行，我很快就决定也要弄一个戴了。球场上不能戴那种容易划伤人的，我就选了这种圆形耳环，还特意找了个黑色的，这样就跟麦迪的白色正好相反，嘿嘿。”
“黑色的耳环……黄濑君就是喜欢标新立异呢。”
“就是特别才好，就算是模仿，我也要有自己的特色！”
黑子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随后一丝淡淡的柔和笑意就从他嘴边泛开了。
“华丽，飘逸……创造奇迹的男人……真像是黄濑君会喜欢的球星呢。”
“嘿嘿……小黑子呢？也有喜欢的球星吧？”
“有哦，马努·吉诺比利。”
黄濑“噗”的一声笑了，“哈哈哈……吉诺比利是个兴致来了就不管战术抬手一记三分，或者来个想象力爆棚的传球让队友都吓出一身汗的超级不讲理的家伙啊！总是打着最合理的篮球的小黑子喜欢的居然是打球最不讲道理的选手，真是太有趣了……”
黄濑哈哈大笑，黑子呆呆地看着他，低声喃喃：“人有时候就是缺什么就喜欢什么，就像我对黄濑君……”
“嗯？小黑子说什么？”
“没，什么都没有。”
“不过说起来，吉诺比利的传球真是一绝，上次看他那个底线大横传真是惊呆了，一瞬间觉得比小黑子的传球还神奇呢！”
“比我神奇千百万倍！他不止传球厉害哦，关键时刻大开杀神模式的冷箭三分，还有那完全看不懂是怎么做出来的欧洲步，简直帅呆了。还有还有，在空中像是折叠了身体一样的上篮！篮球都能被他玩出花来了，听说他训练中会用头把篮球顶进篮筐，而且……”
喝了酒的黑子语气明显比平常生动不少，两人越聊越兴奋，只是黄濑再没让黑子碰到酒，自己一个人就把剩下的解决了。
凌晨三点从店里出来，黄濑本想直接送黑子回学校，没想到路过一个露天篮球场的时候黑子竟从包里掏出了篮球，拉着黄濑说要去打球。
没有灯光的球场里只能靠着旁边的一点路灯光勉强辨物，黄濑和黑子玩起了一对一。
只有微弱光亮的黑暗中，无法看清对方的动作，防守的一方基本是摆摆样子，还会因为退避不及碰撞到一起，两人却还是玩得不亦乐乎。
黄濑凭借对球场位置的印象和良好的手感，在黑暗中依然屡屡投中，打到篮下的球更是轻松上进，相比之下黑子的命中就惨淡多了，篮球砸筐的“铛”声和砸地的“砰”声接连不断。
黄濑乐得不行，还故意伸手在黑子上方干扰，黑子一怒，一步后撤到三分线外，迅速把球上推投了出去。
球在空中飞了一会儿，“嗖”的一声落入了网中。
这下两人都傻掉了，呆愣了几秒，黄濑“噗”的一声大笑起来，他拍着手掌哈哈笑：“小黑子太厉害了！穿针三分！”
一旁的黑子却格外的安静，他没有应答黄濑，径自走到篮下，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篮球。
“小黑子？”黄濑疑惑。
黑子手里拿着篮球，抬头看向上方的篮筐，神色复杂地凝视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突破，中投，三分球……”
他轻笑了一声，听不出是自嘲还是感慨。
“我花了九年时间，才终于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打篮球。”
朦胧夜色中，黑子静静地站在篮架下，背影看起来比以往都要单薄一些，黄濑心中一动，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黑子身边。
“小黑子，其实我今天是因为收到了一个好消息，才急着来见你的。”
“好消息？”
“我得到了一部电视剧里男二号的角色！这可是我第一个不是龙套的角色哦。”
“啊……”黑子吃了一惊，“那真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呢！恭喜你，黄濑君。”
“嗯！”
黄濑抬头看向篮筐，黑夜中黑子看不清他的神色。
“然后……我也做出了决定。”
片刻的停顿后，黄濑一字一句道：“我决定了，不会去职篮。”
非常认真的语气，没有半点迷惘和犹豫。
黑暗中黄濑的侧脸依旧轮廓分明，黑子忽然发觉，眼前的人已然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渐渐地有了成熟大人的模样。
“以后我就要在演员的路上大步往前走了，小黑子，你等着看我风靡全日本的那天吧！”
黄濑笑得自信满满，黑子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 “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个嘛……说起来有点长。前阵子跟小黑子提过的，男篮国家队最近来找过我。我对亚洲比赛什么的其实还挺有兴趣的，只是他们要求的训练时间实在太集中也太长了，演艺这边也刚起步，我马上就明白我必须做出取舍了。”
“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起意，倒不如说是慢慢形成的。上大学这两年陆续有日职联赛的球队来联系我，关于职业篮球的事情我尽可能地去了解了不少，日职联赛，欧洲联赛，中国联赛，还有……NBA。”
“如果要走职业这条路，最高的目标当然是NBA。”
“聚集了世界上最有篮球天赋的一群人，球队专业化的程度高到让人不敢相信。真的是一个值得每一个打篮球的人向往的地方啊。”
黄濑仰头看着明朗夜空，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可也有无法回避的事实——NBA的本质也只是一个商业联盟。生意场，球员是商品，球队可以出于各种考虑把球员买卖，队友、教练甚至老板都很有可能是不断变换的，球队有时候为的也未必是胜利，需要的时候就要摆烂输球，一起打球的队友也未必看着同一个目标。联盟为了商业目的嘛……还有一种东西叫黑哨呢。”
“谁都不会喜欢这类事情，可我也没有特别排斥这些，就算做演员和其他工作也一样会遇到，如果加入其中，我自然也会遵循里面的规则。只是呢……我心底总是或多或少地不愿意以这样的形式去继续我最喜欢的篮球。”
“自从升进高中加入海常，我就一直觉得，我经历的都是‘最好的篮球’。”
黄濑缓缓露出了一个很幸福的笑容，“从教练到队员，全队上下都想着同样的事，变强，赢球。除此以外没有其它。”
“我们只是在打篮球而已。”
黄濑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不过，真正让我下决心的，不只是这样。”
“我有跟家里人提起这事，姐姐当时笑我说‘你啊，从小到大就是贪心，什么都想做，什么都想做成。现在你也是个大人了，总该明白了呀，无论怎样你都只能选一条路，经历一种人生。’她说得很对，可我忽然想到——也许不一定完全是这样。”
“我第一次演电视剧是在一个古装戏里跑龙套……”
“我记得，黄濑君你给我看过，就是那出场了短短1分钟被一箭射死了的士兵吧。”
“准确来说只出场了40秒！哈哈哈。但是那时候换上衣服上好妆，再看着眼前的布景，忽然就有一种进入了别的时空的感觉。”
“被‘一箭穿心’的时候，好像也感觉到作为冲锋士兵的‘这段人生’结束了。后来不知道怎的，就越来越喜欢演戏了。”
“听到姐姐那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我无法满足只能经历一个人生，演戏的话，就像是能够经历许许多多个不同的人生。非常有趣，不是吗？”
黄濑笑着看向黑子，在那样的视野中，黑子也能清楚看到黄濑双眸中的光亮，他看着那双熠熠发光的眼睛，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我看黄濑君只是单纯的喜新厌旧罢了。”
“小黑子是在怀疑我对篮球的真心吗！好，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黄濑作势要去抢黑子怀里的篮球，黑子护住球，“你想干啥？”
“给篮球送上我火热的吻！”
黑子一下就笑了，“别逗了，篮球会嫌弃的。”
“那是不可能的事，这辈子我只被小黑子一个人甩过呢。把球给我，我要问问它。”
两人打闹了一阵，好不容易消停了一点，黄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
“说起来小黑子，我记得我向国家队推荐了你，他们有联系你吗？”
“有。我还去试训了一下。”
“怎么样怎么样，能进去吗？小黑子这么喜欢篮球，要是能走上职业也不错呢。”
“多亏了你搭的这次线，我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嗯？”
黑子朝他笑了笑，慢慢说起了两年前的事。
高三冬季杯后，到了快要最终确定大学志愿的时间，黑子正为此发愁，他感兴趣的文学类专业强的学校有几所，但里面的篮球部都不怎么样，S大这样的更是连篮球部都没有。因为在全国大赛上的出色表现，加上有与JaberWock对战这样的特殊履历，也有几所重视篮球的大学朝他抛出了橄榄枝，而显然里面的文学类专业又不是他能满意的。
那天正好大本等人又找他出去打球，中间休息的时候黑子就跟大本说了说这件事，兴许能从过来人那边得到什么建议。
大本当时沉吟了一下，忽然道：“你这语气怎么听着像选了没篮球部的学校你的篮球生涯也跟着完蛋一样？”
黑子一愣，皱着眉想了想才开口：“我非常喜欢篮球……”
大本打断了他的话，“我说啊，你喜欢的篮球，是这么狭隘的东西吗？”
大本看着他，黑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篮球可不是只有竞技体育一种的，我们这样玩的也是篮球，我女朋友只爱看NBA看欧洲联赛看我打球，自己从来不玩，也叫篮球。不去职篮就不能继续打篮球了吗？学校没有篮球部就不能打篮球了吗？还是说，不会打篮球就不能喜欢篮球了？不是那么回事的吧。你喜不喜欢篮球，跟做不做职业选手，玩不玩竞技体育，根本就没有必然关系。”
“你可搞清楚了，你现在做的决定，顶多是你要在职业篮球和文学之间取舍，大不了也就是竞技篮球和文学，却绝对不会是篮球和文学之间的取舍。”
“说起来你刚才说你感兴趣的学校里有S大是吧……？这样吧，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你跟他聊聊也许会得到结论。”
于是在大本前辈的介绍下，黑子认识了老爷子。
老爷子听了黑子的来意后没直接说什么，他让黑子把写过的最得意的几篇文章通过电子邮箱发给他看，并且让黑子第二天到东京的某个体育馆去。
在那之后，老爷子带着黑子去看了一整天的大学联赛，看比赛中，老爷子突然问，“两队的王牌，你觉得他们实力怎么样？”
黑子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道：“很强。基本动作都非常扎实，比赛意识也很好……比高中联赛的实力要强一个档次，看得出练习量比我们大很多。”
“三年半前，他们代表日本参加了U18亚青赛。”
老爷子顿了顿，“138-73，65分的大分差输给了中国队。”
在黑子的震惊中，老爷子没再说话。
第三天，老爷子带黑子去日本BJ职业篮球联赛的东京太阳河队参观。
让黑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老爷子问：“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老爷子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你的未来。”
黑子在一瞬的惊讶后，眼神渐渐变得挣扎，他重新看向球场，久久没有说话。
老爷子缓缓道：
“确实，如果拼上一生的力气，你也会有进入职业世界的可能性。但在那之后呢……？在日职这点水准的联赛里，每天守守饮水机，得个几分钟的上场时间，偶尔机会好了才能上去打个十几二十分钟？这很可能就是你在职业篮球世界的上限，可这是你想要的人生吗？”
“黑子君，你在文学方面是个有天赋的人。”
“不要做井底之蛙，站到高处去吧。你拥有看到更多东西的可能性。”
之后老爷子给他说了自己的故事。老爷子曾经为了打篮球而不惜辜负家里希望他从商的愿望，那时国内还没有篮球的职业联赛，他想尽方法要到欧洲去打球，一路上却处处受挫，后来不得不放弃，但在那之后他成为了一所初中篮球的教练，培养了很多选手，在大概十五年前才成为大学老师。
这所学校里没有篮球部，他也没有特意去组建，关于篮球和培养选手的想法，却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实现——X大的教练老太太就是他的老伴儿！X大篮球队的建队思想基本来自于老爷子。
“篮球部嘛，没有的话就建一个吧。”老爷子最后这么对他说。
“喔……所以小黑子就去了S大。”
“是的。”黑子拍了拍手里的篮球，扯起嘴角：“前几天到国家队去试训，看到的东西跟两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者该说，更加清晰了。”
月亮悄悄地从云层后露了出来，明净的月光洒满空旷的球场，黑子半仰头看着篮筐，脸上有一丝细微的笑意。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我无论如何都到达不了的地方’这件事。”
没有丝毫的苦涩和不甘，像是在说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那平静的语气中甚至有着几分释然。
“彻底明白了这件事之后，倒是感觉痛快多了。自己能做到的事，想实现的事，好像一下子都清晰了起来。变得能更专注在眼前的事情上，每一天每一天都感觉到自己在快速地成长，真的非常快乐。”
黑子凝视篮筐的眼眸中，渐渐亮起了光芒。
“我想站到更高的地方去，看到更多的景色，知道更多不知道的事情，想看到更大——更大的世界。”
在空旷球场里随风飘向天空的话语带着不知名的感染力，黄濑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无比畅快，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那也是我的目标！”
“嗯！一起努力吧，黄濑君。”
“说起来，今天是小黑子的生日，但我没有准备生日礼物呢……”
“那个不需要……”
“这样吧，”黄濑打断了黑子的话，走到他跟前俯身平视，笑眯眯道：“我来帮小黑子实现一个愿望，什么都可以哦，如何？”
“……你以为你是神龙吗。”
“我是无所不能的黄濑涼太啊！来吧小黑子，把你的愿望说出来，篮球的也没问题！”
黑子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篮球的事我都可以自己实现，我现在能突破有中投还会投三分，还能打满全场——”
话语戛然而止。
“小黑子？”黄濑疑惑。
怔住了的黑子回过神，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摇了摇头。
黄濑凑近，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说出来吧？”
黄濑表情热切语气温柔，黑子心中却忽地涌上来一股委屈感。
那时，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学篮球不到一个月，在只亮着几盏灯的篮球场里，在他眼前，一步就跨过了他无法企及的界限，腾空而起，如同展翅一般飞向篮筐。
他依然能清晰地回想起，那充满力量的手臂是如何迅猛地下扣，篮球被灌进篮筐时的巨大声响如何在空荡荡的场馆中回响，那个刚踏上篮球之路的金发少年是如何动作笨拙地攀到篮筐上却不忘朝他笑得得意。
那是黑子哲也看过无数遍，非常熟悉，却注定一辈子无法做到的球技。
“我想……”黑子顿了顿，似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出口的话语，艰难而苦涩，“我想……灌篮。”
“嗯？那有什么难的，小黑子一副要放弃了的表情呢。”
“对黄濑君你来说当然……黄濑君？”
黄濑不由分说地拉着黑子走到三分线外，把篮球放到黑子手里，忽然就一把抱住了他。
“黄濑君？！”
“嘘……别说话，我在给小黑子施魔法呢。”
黑子被黄濑紧紧抱在怀中，只觉脸上一阵阵发热，竟也忘了吐槽反驳。
“完成了！”黄濑放开黑子，“小黑子现在可以扣篮了哦！马上来一记吧！”
黄濑走到篮下油漆区里，朝着他挥手道：“小黑子跑到这边，从这个位置开始起跳吧，一定会成功的！相信我！”
黑子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篮筐，不知真的是“魔法”给了他勇气，还是不远处那个家伙自信满满的语气让人忍不住相信，此时他竟真的想要试一试。
试一试，去灌篮。
这个念头刚浮现，巨大的欲望就从心底汹涌而来，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在身侧运起了球，下一刻身体已经动了起来，他带球跑向篮筐，加速间仿佛听见风在耳边呼啸，眼看站在篮下的黄濑越来越近，他一咬牙，双手捉起了篮球，跨步，起跳，举起篮球——
身体凌空的一瞬，腹前腰后一紧，一股力量把他直往上送，在片刻如同在空中飞翔一般的感觉中，篮筐已经来到了触手可及的上方，黑子高举篮球的双手毫不犹豫地用力把球往篮筐扣去。
“哐——”
被狠扣的篮球穿过篮筐，从网中滑落，“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成功了！小黑子的人生第一扣！”
黄濑欢呼雀跃，黑子攀在篮筐上背对着他却并不答话。
刚才在黑子起跳时帮了一把的黄濑此时正在为自己想法的顺利实现感到得意，他见黑子仍攀在篮筐上没下来，便嘿嘿一笑，绕到篮底下，抬头看向上方的黑子。
“舍不得下来啦？灌篮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
黄濑整个人怔住了。
被月光映亮的视野里，上方的黑子正低头看着他，那表情柔和的脸上，两行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
黄濑惊得忘了言语，只知道呆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黑子看着他那张呆脸，忽地很想笑，便真的笑了。高高地扬起眉，回想着眼前这家伙曾有过的笑脸，他极尽力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语气得意又骄傲。
“黄濑君，我厉害吧？”
时间仿佛倒流了两千多个日夜，只是这次角色位置调换，他在上方笑得骄傲，他在篮下呆呆仰望。
曾是多么不甘，曾那么羡慕向往，你身上闪耀的光芒，和那独属于你的无边无际的未来。
而今我终于明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路，而我也终于找到了，我的道路。
“黄濑君，”黑子松开了攀着篮筐的手，跳落到地上，擦干泪水，抬眼跟黄濑的目光笔直对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决定开始写小说了。”
黄濑有一瞬几乎不敢呼吸。
眼前的黑子看着他，眼中流光溢彩，眉眼间是从未见过的飞扬神采，在淡淡的月光下，整个人像在闪闪发亮一般。
夜太安静，月光太柔，这样的黑子身上仿佛有着独特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触碰。等黄濑反应过来，他的唇已经印上了黑子的眼角，下一刻，无法控制地，他低头吻住了黑子那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巴。
柔软温暖的唇，浅尝是微甜，触感却消融人的理智，感觉黑子的身体瞬间僵了僵，黄濑不由轻笑一声，扶在黑子腰上的手上下抚摸，唇挪到黑子的前额，沿着眉、眼、鼻子一路轻吻下来，又落到唇上碾压辗转。
在黄濑温柔的攻势下，黑子渐渐放松了僵硬的身体，抬起手有点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了他，生涩地回吻，交缠的呼吸渐渐急促，酒精的味道撩拨着欲望，黄濑禁不住想要再用力点欺负怀里的人，他抬手扣住黑子的后脑，猛地加深了这个吻，舌头带着黑子的狠狠地搅动，搜刮内壁，彻底进犯。
这种时刻根本不需要理智这种东西，遵循本能顺从欲望，向来是他黄濑涼太的准则。
在这一个月色很美的晚上，两人之间日积月累的感情，质变了。
第二天上午，706宿舍响起了一声惨烈的惊叫。
“老大老大老大！！！小哲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金发帅哥！！！”
正刷牙的老大一口水喷了出来，老二从被窝里把头伸了出来，大叫的老三在黑子的床铺下方维持着一脸震惊的仰望姿势。
只见黑子的床上坐着一个金发帅哥，裸着上半身一脸没睡醒的表情。
“你谁啊！小哲呢？！”冲来的老大吼道。
金发帅哥揉了揉眼睛，呆愣着看了他们几秒，才“噢”的一声露出了清醒的表情，随即朝着他们闪亮一笑，“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小黑子的好朋友黄濑涼太。”说着他往身旁看了看，“小黑子还在睡呢，昨晚我拉他出去喝酒了。”
一听昨晚半夜把黑子拐出去的就是这家伙，哥仨马上怒了，老大一挽衣袖，摆出扳手腕的动作，瞪着黄濑道：“下来，咱较量较量。”
不明所以的黄濑只当这是黑子宿舍打招呼的方式，悠然地下来了。
两人交握拳头摆好了扳手腕的准备动作，黄濑一脸轻松的笑容，老大神色凶恶，裁判老三做出预备的手势。
“预备——开始！”
话音刚落，前一刻还笑眯眯的黄濑突然露出了一个发狠的表情，发力的手臂上瞬间肌肉突出——
“碰！”
老大毫无抵抗的余地，手臂顷刻就被重重扳倒，手背撞在桌面上疼得他眼角冒出了泪花。
竟然是秒杀！！！——目瞪口呆的老二老三的心声。
老三回过神来才连忙宣布结果，“胜利者是……黄濑！”
黄濑脸上散去了凌厉，又恢复了那一脸轻浮的笑容，他松开手，笑眯眯道：“承让啦。”闻到自己身上一股酒味，黄濑想了想，站起来径自打开了黑子的衣柜，翻找了一下找出来一件明显比黑子的衣服大一号的T恤，还翻出来一条大一号的……内裤。
哥仨石化了。
然后这个从天而降的外来者拿着衣服大摇大摆地走进浴室冲起了热水澡，还边洗边愉快地哼着歌。
黄濑还理所当然地用了黑子蓝色的毛巾蓝色的牙刷和蓝色的水杯，自然得跟在自己家似的，导致后来黑子深感用漂白粉都洗不白自己，无论怎么跟宿舍三哥们解释黄濑放在这里的衣服是因为他每周来S大训练以备不时之需，哥们都不相信这是黄濑第一次来宿舍。
“小哲你就算交男友也不用瞒我们啊！”舍友们如是说。
黑子醒来的时候看见黄濑跟他的三个舍友围坐在一起打牌打得热闹，宿舍暖气太舒服，等他赖了半天床起来，黄濑竟又在侃侃而谈“泡妞秘诀”，另外三只听得眼睛发光。
见他起来，舍友们大声对他说生日快乐，黑子一一道谢，然后跟黄濑对上了目光。黄濑眼中含着笑意，表情带着不同以往的温柔，黑子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他连忙别开了目光，掩饰般去拿衣服洗澡。
黑子洗澡洗漱完出来的时候看见舍友和黄濑各自搬着一个箱子走进宿舍，后面还跟着同样搬着箱子的快递小哥。
“大家搬着什么？”
“你的快递！刚才你电话响了黄濑这小子直接帮你接了。”
“小赤司寄来的哦！有五箱呢。”
黑子签收了快件，打开一看，全是精装书，世界名著，名家文集……上面有一张精美的卡片，“黑子，20岁生日快乐，一点小礼物。赤司征十郎。”
“小赤司果然土豪！”黄濑感叹。
“说起来黄濑你什么礼物都没带来吗？”老大斜目。
“说什么呢，我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吗？我可是亲自来陪小黑子过生日了耶。”
“……”在众人的无语中，黑子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黑子接听之后连连点头道：“好，行。黄濑君刚好过来了……好的，1点在校门口等。”
黄濑正搭着黑子的肩膀凑在旁边听，马上两眼发光：“街头篮球赛？我要去！”
黄濑凑得很近，说话时呼出的气流擦过他的脸庞，黑子不易察觉地红了红脸，他努力忽略内心的异样，抬眼看向阳台，道：“穿那个去吧。”
阳台上，晾着的两件白银两色边的黑色球衣正被风吹得轻轻摆动。
没准备礼物的老大决定请黑子吃饭，另外两只和黄濑也被捎带上一起去海吃了一顿，三个理工糙汉子还颇有兴致地跟着去看了下午的街篮比赛。
以街头篮球赛来说这次比赛的规模算大，一连两天，现场还有各种活动和卖东西的摊铺，参加者里也不乏各高校的高手，S大首发五人加黄濑组成的这支起名为“风流倜傥抖S队”的队伍却得以一直连胜，打入第二天的决赛。
然而在场观众并没有记得这支队伍无节操的名字，甚至连主持人也用的是大家为这支队起的另外一个名字——小马刺。
队里6个人，清一色的穿着白银两色边的黑色球衣，NBA球队圣安东尼奥马刺的客场队服。
这是某天大伙训练完一起吃饭的时候商量决定的，买偶像的球衣穿在热爱篮球的男生里实在是太过平常的事，只是一队人喜欢马刺这么长时间这才有人提起，一个人说想买，其他人纷纷也说要买，并决定非正式赛的时候就一起穿马刺球衣装逼。
降旗穿着的是马刺队主力控卫托尼·帕克的9号球衣——“帕克从得分型控卫成长为组织得分一把捉的出色控卫，控场型的我也想要成为球队的得分力量。”
小准穿的是马刺队三分射手丹尼·格林的14号球衣——“丹尼格林超级帅，完美3D还在学突破！一个差点在NBA打不上球的人在总决赛赛场上下三分雨，不是很励志吗！”
大飞穿的是马刺队的超级新人小前锋卡哇伊•莱昂纳德的2号球衣——“速度和力量，又老又慢的马刺队里最劲爆的一个！我可是S大里唯一会飞的男人！”（之后被众人暴揍一顿）
阿树穿的是马刺的巨星蒂姆·邓肯的21号球衣——“老了的邓肯运动能力已经远不如以前，却依旧能在关键时刻打出统治级表现，基本功，经验，意识，不靠蛮力而是更聪明地打球，光是研究他的录像我都能学到很多。更让人佩服的是他的职业精神，在球场上对胜利的执着比谁都强，总是一球一球地拼，每次看着那样的邓肯，我就觉得自己还能比现在更努力一点。”
黑子穿的自然是他偶像马努·吉诺比利的20号球衣，而黄濑，穿的是1号球衣——并不是麦迪在马刺穿过的1号球衣，而是写着“ANDERSON”的马刺一年级新秀凯尔·安德森的1号球衣。
黄濑是跟黑子一起在网上选球衣的，当时正在犹豫不决。
“2号的莱昂纳德不错……他那种遇强愈强的学习能力跟我一样帅气！嘛，麦迪的1号也不错，就是不知道还有得卖没有……”
“凯尔·安德森的1号怎么样？跟麦迪也同一个号码。”
“啊，那个新秀吗？”
“是的。动作慢跳不高力量也欠缺，却有着开阔的视野和出众的球商。能从1号位打到4号位的全面选手，某个意义上，跟黄濑君相似又很不同，不是正好吗？”
“听起来真不错！就买他的吧！”
“再说……”黑子的眼神柔和了起来，“我觉得1号这个号码很适合黄濑君。”
“嘿嘿，”黄濑傻笑了一下，又朝黑子开心道：“那就让我们借这个来祝福菜鸟君能在NBA得到一个美好的职业生涯吧！”
黑子一怔，才缓缓露出了笑容，“嗯！”
行云流水的战术配合，让人眼花缭乱的传导球，还有——
黑子把球往篮筐高处一抛，一个高大的身躯就腾空而起，一头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后背上黑色球衣的白色1号清晰可见。
黑子只觉一种柔和到要融化的心情漫遍了心底。
黄濑君你是蒙的还是真的知道我的心思呢，我想要寄托对新秀君的祝福这件事——
“哐——”一声巨响，四周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空中接力压哨灌篮，马刺脑残粉队伍“风流倜傥抖S队”赢得街篮比赛总冠军。
一伙人拿到奖金热热闹闹地去庆祝，在火锅店的热气和喧闹中，寒冷的冬天也变得温暖无比。
——待续
我在文里设定了吉诺比利是小黑子的偶像，吉诺比利的助攻传球大家可以看看这个帖子：
https://bbs.hupu.com/10122597.html
这一章如果之前看过的朋友会发现我修改了黄濑帮黑子灌篮的部分，关于这个动作包括它的可实现问题我跟我的哥们反复讨论了很多次，我们的结论是可行我才写的，最初选定的是黄濑双手放在黑子腰侧直接把他原地举起来，我和我哥们认为以黄濑的力量这个是可以实现的，具体动作参见这个帖子https://bbs.hupu.com/10819329.html。
但后来我看到一个视频找到了一种更好的方式，并且我认为那更有利于我写作内容的需要，所以修改成了现在这样，是黑子自己助跑起跳，在起跳的时候黄濑看准时机双手扶住他腹前腰后把他往上送了一把，这个方式对力量的要求还更小一点，掐时机方面对黄濑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
具体动作参见以下视频48秒左右的地方：https://v.youku.com/v_show/id_XMjQ4OTczNjI4.html?qq-pf-to=pcqq.c2c
